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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療第一百二十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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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療第一百二十二步

陸姐不知道郁久霏沒說完的話是什麽,便問:“郁小姐當年?”

“啊……當年寫懸疑小說的時候,都沒想過有這種方式,很新奇。”郁久霏硬把自己的吐槽改成了相對符合人設的話,有時候她自己都估摸不準游戲對人設的判定是什麽,好像出格一點並不會被判定ooc,但有的時候引起劇情巨變又會發起警告。

“郁小姐你要是寫小說的話,這倒是一個很好的素材,樓下的配電箱一直有安全隱患,不過這些年倒也沒有出太大的問題,偶爾會炸也是因為短路,停電肯定會停至少一個單元樓,不會出現只停一家的情況。”陸姐以為郁久霏只是想怎麽把這個素材搬進自己的小說裏,就多說了些情況。

郁久霏挑起眉頭:“這麽說的話,李阿姨出事那天家裏沒有電,就屬於人為情況咯?”

然而陸姐並不敢直接下定論,她搖搖頭:“不能這麽說,還是會有各種意外的,比如說剛好老鼠咬斷了李阿姨家的電線,也可能是李阿姨家裏的什麽電器暫時讓家裏那一部分短路了。”

就算是一條街的電路都不會全部使用串聯,並聯電路處理好的話,確實可以每家都是獨立的,只要電源處的電路沒問題。

芬芳小區雖說一條線就串完了一個單元樓,電工在一次次修繕後也分別拆出了一部分容易出事的住戶電路,磕李阿姨家因為平時要用不少高功率的電器給小孩兒做營養餐,全部開啟的時候把小區那老破電路給弄短路是非常有可能的。

問題又繞回到李阿姨本身,郁久霏怕太刺激對方,小心且關切地問:“李阿姨,你還記得出事那天,你在做什麽、跟你公婆在吵什麽嗎?”

從線索倒推過程,郁久霏想著,會不會是那天李阿姨在家又給孩子做營養餐,孩子哭鬧不吃,公婆在旁邊假扮好人,李阿姨氣不過就跟他們吵了起來,一時沒看顧家裏的電器導致短路。

李阿姨被引導著往回想在自己暈倒之前發生了什麽,她皺著臉想了好久,忽然說:“我那天好像不是在做東西,是我在準備減肥餐,不知道為什麽,我自從懷孕後一直很胖,我兒子也是,我在做的其實不是營養餐,而是減肥餐。”

郁久霏覺得其中更多不對的地方:“我記得,之前梁戚跟我說過,李阿姨你死後,你公婆在誇你兒子幹得好,還給他買了垃圾食品獎勵他?”

“對,我那時候確實看到他們這麽說了,但我一直不讓我兒子吃這些,是因為我兒子跟我都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特別胖,我兒子出生就有十二斤,我也過胖,我問過醫生,現在這個體重,不管是我還是我兒子,都非常危險,必須在能控制的時候就把體重控制下來。”李阿姨無奈地說。

“所以,李阿姨你是懷孕後才胖起來的?你懷孕之前,是做什麽工作的?身高體重大概多少呀?”郁久霏趕緊列了公式準備計算。

李阿姨自從肥胖後對那些公式熟悉得很,沒有任何隱瞞:“我以前是小提琴手,從小學樂器,後來為了上臺好看,體重都保持得非常好。”

等李阿姨說完自己從前的職業,郁久霏果然聽見了系統第二個任務提示,聽見聲音後她趴下來寫字,胳膊肘碰到沈西聆的,示意自己聽到第二個任務來了。

剛才出去的時候他們就懷疑被梁戚帶出來的李阿姨跟劉阿姨身上各自有一個任務,但是必須知道兩人的職業才能觸發,現在證明了郁久霏的猜測是對的。

只是鬼魂都在,不好去看第二個任務是什麽,莫名掏個游戲卡出來很蠢且不尊重人。

郁久霏暫時打算就不看了,記錄下李阿姨的職業後認真地問她還記不記得自己具體的身高體重數值。

“記得,我身高一米六八,體重是五十三公斤,這是我能在身高內保證的最低健康標準,這個體重表面看起來已經很瘦,但不會因為太輕就無法堅持完全場演奏。”李阿姨自信地讓郁久霏根據這個數據計算BMI標準。

按照一個黃種人的健康標準來看,這個數值算完在18.8左右,健康標準值是18.5,可以說李阿姨曾經真的在健康與體型間鍛煉到最好了。

很難想象李阿姨為什麽在懷孕後像吹氣球一樣胖起來。

郁久霏考慮到第二個新任務,便試圖讓李阿姨把家裏的情況說得清楚一點:“那後來李阿姨你在工作上升期就結婚生孩子了?”

關於這個問題,李阿姨沈默一會兒,說:“我不是在工作上升期就結婚生孩子,是我在試圖走向國際舞臺的時候,我家裏人嫌棄我年齡大了,逼我相親。”

跟劉阿姨那種被人渣追求不同,李阿姨從小學了那麽多年的樂器,將來肯定一輩子都不能停只能往上走的。

藝術類的行業永遠天賦比人強,而且有天賦只是起點比別人高了,你站在無論哪一層,都會有同天賦的人努力卷死你,試圖往天賦更高的一層擠一擠。

天賦好的如果沒有創作出絕對斷層的數據,消失就等於要被人超過去,這甚至沒有奧林匹克那樣記錄的各種最高記錄,藝術就是今天誰站在臺上,誰就是第一。

能讓人用錢投出來的,才是最好的。

李阿姨從學藝術第一天起,就知道自己將來要面對一個什麽樣的境地,天賦不夠,努力是無法彌補的。

一個作品最高分是一百分的話,最高的天賦直接就拿滿了九十九,隨便努力就能填補最後的一分,天賦差一點的,只有一分天賦的話,得努力五十九分才能堪堪及格,沒天賦的人,怎麽努力都是零分。

小時候李阿姨覺得自己的天賦世界第一,她願意努力的話,說不定可以直接登頂某項樂器的世界第一,成為人人敬仰的大師。

後來發現,自己的天賦,不過就是可以讓自己用更短一點的時間把曲子彈準而已,真正天賦黨,聽一遍就可以把曲子覆現個七七八八,甚至把曲子要表達的情感都一塊彈出來。

面對那樣的天才,真的很難不自卑,可李阿姨都堅持下來了,她憑借自己零星的天賦,用堅持與努力試圖跟一個又一個天才比肩。

然後,自己的時間先用到頭了——天才的天賦之所以被看見,是因為他們有展現的資格。

沒有天賦又需要花大量時間努力的普通人,想要留在舞臺都需要與身邊的所有人為敵。

李阿姨在即將跟隨同期第一樂手去往國外深造的時候,她父母以她年齡已經三十五為由,把她的戶口本、身份證、護照全部扣下來,讓她先結婚生孩子才能出去。

“你一把年紀了,又沒做出什麽名堂來,不結婚誰還要你啊?”

“你就算是先結婚了、生了孩子再離都好,不能這麽一直不結婚丟人。”

“我們從小給你錢培養你,不是為了讓你光棍一輩子的!”

“不管怎麽樣,你一定要生個孩子,生了我們給你養,那時候你愛幹嘛幹嘛去!”

“你都三十五了,不結婚生孩子你不覺得羞恥嗎?”

各種難聽的話一下子撲面而來,哪怕李阿姨自己賺的錢並不少,她可以養活自己,也可以養活父母,卻依舊要被說,“不結婚沒男人要你丟不丟人”這樣的話她聽到耳朵都麻了。

半輩子都放在了追求夢想上的李阿姨根本不知道,這些話其實都是騙她的,什麽結婚生完孩子就隨便她怎麽樣,其實他們都打著讓她一步退步步退的主意。

底線就是這麽被拉低的,多少被困在家庭裏的女性,就是聽了父母這種謊言,先是答應找個看得過眼的男人結婚,結了婚以為自己可以回去工作了,他們就開始催生孩子。

“生一個吧,生完全家人幫你養,到時候你照樣工作。”

年輕沒經驗的女孩子就這麽被騙著懷孕生孩子,生完了女孩子才發現不是這麽回事,她會有一系列後遺癥,坐月子還要被要求母乳餵養、熬夜照顧孩子,落得一身病了,又指責你月子沒坐好。

而事實的真相是,女孩子從懷孕開始,她就要被一個寄生體寄生在身體裏,這個寄生體會反過來向母體輸送一種激素,改變母體的認知與神經思維,讓母體愛護、保護、照顧肚子裏那個寄生體一輩子。

胎兒可以寄生在人體的任何一個部位生長,但只有活在胎盤裏,它才不會把母體給弄死,胎盤保護的不是胎兒,是母親。

所以很多人都說,你生下來不管都行,你生就可以了。

說這些話是因為生過的女性都知道自己轉變,知道只要懷上孩子,女性就會自己愛上孩子,她們知道這種改變,只是不知道原理。

很多女性的心理被這種激素改變後會變得非常喜歡小孩兒,她們未必是看不慣你沒有孩子,而是覺得全世界的女性都應該像她們一樣懷孕並且繁衍出後代,這更像一種激素控制。

當然,有的女性激素抗性比較強,就算生了孩子也不喜歡,但是往往這種女性又避免不了親人對自己的逼迫,於是跟一個完全不喜歡的男人結婚,又生下一個完全不愛的寄生體怪物。

生了孩子後,家裏人其實並沒有幾個會幫忙養的,都是在孕婦最脆弱的時候給她輸入必須母乳餵養、要照顧孩子、還要照顧丈夫等等不合理的思想。

孕婦如果有產後抑郁,熬不過就死了,熬過去也被洗腦成了每一個普通“母親”的樣子,失去自我。

這種事情在知道懷孕真相的人看來,就像是一場吞噬與馴化,野蠻且恐怖。

李阿姨就是這樣一個被騙的可憐人,她聽信了父母的話,打算暫時延後一年出國深造,同期都勸她說要不偷偷走吧,結婚生孩子不是一年的事,很多搞藝術的人都一輩子不結婚生孩子,就算結了,將來離婚也不生孩子。

生過孩子的女性跟沒生過的女性完全不一樣,搞藝術的人對這個很敏感,她們需要靈感與激情,普通女孩子妥協生一個還好,她們的職業註定了只要生,大概一輩子的藝術生涯都毀了。

然而天真的李阿姨沒太懷疑自己的父母,她跟同期的樂手說,先拖一下,結個婚讓父母安心,反正生孩子不是一個人的事,她結完婚,期限到了沒懷上的話,父母不就沒話說了?

想法很好,可惜當時的樂手沒有一個覺得她能知道,她們都是以訣別的方式與李阿姨告別的,可惜李阿姨自己沒發現。

後來就是無休止的相親,因為她三十五歲了,婚介所跟那些來推薦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拿她當人情隨便送,來的人不是二婚帶孩子就是窮得來吃絕戶的。

李阿姨遲遲不定下,還被罵說眼光高,罵她一把年紀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人家男人四十一枝花,她幾歲了?三十五出去,連老頭都不要她。

話說得多了,李阿姨就很生氣,不想結了,反正樂團裏那麽多人都沒結呢。

接著李阿姨就打算把自己的護照之類的證件偷出來,想著自己要不偷跑算了,不偷不知道,這一偷才發現,她身份證跟護照都被燒了,戶口本則是不知道被父母送到了哪裏去,根本不在家!

李阿姨直接嚇傻了,她現在居然跟個黑戶差不多,她有戶口,卻沒有身份證,她連買個火車票都做不到。

父母振振有詞:“就知道你賊心不死,你老老實實找個男人結婚,結婚前去把身份證給補辦了,補辦下來直接在民政局登記,我們還會防著你嗎?我們一把年紀了,你能不能體諒體諒父母?”

其實李阿姨有一大堆的話想反駁,可是她新的身份證需要戶口本補辦,她一句反駁的話都不能說,萬一父母真的不讓她補辦身份證,把她關起來當一輩子只知道懷孕生產的母豬呢?

那是李阿姨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父母有多恐怖,她甚至覺得那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兩個替換了她父母的惡鬼。

李阿姨再一次被推去見各種男人,她這一次真正意識到跟樂團告別時其他樂手欲言又止的眼神,她們很想說些嚴重的話讓她清醒,卻知道她是獨生女,對父母有很多感情,說多了,反而會引起李阿姨的反感。

說真的,李阿姨後悔了,她不是多聰明的人,從小追逐夢想更沒有可以一步登天的天賦,她不明白,自己當時怎麽就沒聽勸呢?

如今後悔也沒用了,身份證補辦需要戶口本,曾經李阿姨為了跟父母一起,成年後始終沒搬出去,覺得他們是一家人,不需要分開戶口,現在連辦個身份證都做不到,李阿姨才知道這種無法控制人身自由的情景有多可怕。

父母想讓你做什麽你就得做什麽,不然你就是黑戶、是精神病了。

李阿姨當時甚至有個非常恐怖的想法,她父母會不會跟新聞裏說的那樣,給她下藥,隨便找個男人來強|奸她?或者幹脆直接對外說她有精神病,然後賣給願意跟她結婚的老頭子。

畢竟父母說過,不管她幸不幸福、將來過得好不好、會不會被家暴,這些都不重要,只要她結婚生孩子,她就算是出去找個乞丐都好,總好過一輩子沒人要讓他們丟人。

因為父母的壓迫,李阿姨在相親相到一個看起來像是個正常人的對象時,甚至把對方當成了救命稻草,她好像都已經被馴化成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哪怕知道那些相親的男人會是下一個害死自己的人,卻也緊緊抓著不放。

可以控制你全部的父母太可怕了,一個女性從小被父母掌控,結婚後被丈夫掌控,李阿姨只是在兩個選擇裏,想用一個孩子,換自己可以人身自由,至少,把戶口跟身份證拿到手。

被李阿姨選中的男人,是個私立醫院的醫生,對方好像是外科醫生,一直沒結過婚,是李阿姨相親對象裏,少有的頭婚對象。

對方說醫生其實在相親市場不算特別受歡迎,因為辛苦且在年輕時候很窮,他才三十歲出頭,剛讀完博士出來實習,工資很低,希望李阿姨不要嫌棄。

能夠衣著整潔地來見面,李阿姨已經覺得他打贏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相親對象,李阿姨當即決定,就這個男人了,只要這個人能把自己帶出去。

這個醫生姓呂,李阿姨基本叫他呂醫生,並不叫名字跟昵稱,別人卻覺得她這麽叫人很浪漫,總跟著叫揶揄調侃她,其實兩人真的沒什麽感情。

李阿姨帶著呂醫生回家,父母非常滿意,呂醫生的父母倒是不滿意,他們覺得李阿姨年紀太大了,三十五歲,比呂醫生還大三歲呢。

在男方父母眼裏,什麽女大三抱金磚都是騙人的,年紀那麽大,生不出蛋來怎麽辦?

可是李阿姨盯準了,她就要呂醫生,作為醫生,平時一定很忙,李阿姨想著,只要這個男人不回來,她可以偷偷為自己的離開做準備。

於是兩人很快訂婚、結婚,這回真的要結婚,父母怕李阿姨是做戲騙身份證,拿戶口本的時候根本沒讓她看見,到了公安局,也全程不讓李阿姨插手,把她當無行為能力的弱智病人一樣對待。

李阿姨看著那個場景,感覺自己對父母最後一點親情都被磨幹凈了。

身份證重辦需要三十天,等待的三十天裏,父母要求李阿姨先跟呂醫生結婚,辦婚禮,身份證呢,由父母拿著,等李阿姨要結婚了需要住院的時候,他們會拿著身份證辦的。

到了這個時候,李阿姨真的害怕了,她差點沒繃住,忍著怒火問父母:“不是說我結婚生孩子就把證件還我嗎?我都做到了,為什麽不給我!我是你們的犯人嗎?”

然而她的父母說:“你現在就是個犯人,你什麽時候把孩子生下來了,你就刑滿釋放了。”

聽到這裏,郁久霏受不了,她忙擺著手讓李阿姨停一停:“等等等等,李阿姨你等會兒再說,讓我緩緩,我覺得你這過去……好窒息啊。”

作為一個聖母病,正常來說,郁久霏會可憐父母與孩子,並且覺得站誰好像都不好,所以從不在結婚與生孩子這兩件事上做評價,她自己從沒遇見喜歡的人,也沒考慮過是否要生孩子這件事。

可是李阿姨的生活完全不是一個正常家庭中應該出現的,她當年三十五歲了,不是小孩子,作為一個行為能力完全的公民,她具有法律上賦予的、可以自我行使的公民權力。

就因為父母的強迫,她甚至投訴無門,她連身份證都沒有,人家律師只會覺得她可能有精神類疾病,父母一紙證書,她就沒有任何逃脫的餘地。

郁久霏見過這種被強迫送到精神病院的女人,父母送來的時候甚至說,多上電擊,電到她們怕就聽話了。

父母要的從來都是聽話,不是治病。

除非重癥,不然都是男女分開病房住,郁久霏暫時當護工幫忙時被安排去照顧過那些女性,其實都是很正常的人,她們甚至只是不想結婚、不想生孩子、生了不想照顧孩子、生完孩子想離婚、被家暴了想離婚,就被送進來。

給她們記錄身體狀況後,郁久霏照常去分藥,結果醫生說:“她們根本沒病,吃什麽藥啊?送她們進來的父母才有病,而且一個個的,病得不行,要是真送進來,我才要給他們電一電呢。”

“啊……那病例跟日常怎麽寫啊?”郁久霏擔憂什麽都不做無法騙過那群有病的父母,如果這些女性被轉移到其他精神病院,說不定就真的要被電擊了。

“你就按最嚴重的來寫,藥物的話……你回頭去重癥監護室那邊查看的時候看看別人的用藥記錄怎麽寫的,你隨便挑一些記錄上去,院長說了,你寫的病例跟日常是給家長看的,我們醫生寫的才是記錄在冊的,不用擔心我們被查。”醫生無所謂地說。

郁久霏也是在重癥監護室待過的人,她還記得那些藥物,有些真的很嚴重的病人下藥是非常重的,吃完之後病人看起來像被僵屍吃掉了腦子。

根據醫生的要求寫完記錄後,郁久霏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要是家長發現不對怎麽辦?”

醫生笑起來:“你是臨時工,還是精神病人,你說他們能拿你怎麽辦?”

這一刻,郁久霏學會了什麽叫“陽奉陰違”,實踐永遠比課本解釋更簡單易懂。

原本郁久霏以為,她在精神病院裏看到的一切已經是對那些女性來說最可怕的事情,遇上他們那家熱情友愛善良盡責的精神病院,其實是那些女性最後的幸運。

郁久霏從來沒想過,跟李阿姨這樣的女性相比,能送到她那家精神病院根本就是天大的幸運了,得是祖墳冒青煙的程度。

如果很多女性,不是被父母送到有良心的精神病院,而是像李阿姨這樣直接毀掉身份證關家裏呢?

她們會像犯人一樣,一輩子都在生孩子,比三十二號末日地圖的生產工廠還令人絕望。

在末日生產工廠裏,至少覺醒的女性都在盡力反抗,而且不會有一個付出了感情的父母當監工,家庭監獄不一樣,女性看著曾經口口聲聲說愛自己的父母,轉頭就把自己當成了生育機器,死了還要怪她脆弱。

郁久霏越想越覺得害怕,她打了個寒顫,伸手拉拉沈西聆的袖子:“兄弟,你怎麽看?”

沈西聆沈默一會兒,看向李阿姨:“李阿姨,你沒有想過,跟你父母動手嗎?你三十五歲,正當壯年,你父母已經老了,其實你只要下狠心,就可以讓他們反過來害怕你了。”

這個世界就是這麽不講道理,當你開始發瘋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正常起來。

李阿姨沈默一會兒,說:“我爸曾經入過伍,我媽家裏是開散打館的,十個我加起來可能都不夠他們打的。”

聽完,沈西聆忽然偏頭對郁久霏說:“我覺得你之前跟樓十一說得對,一切恐懼都來源於火力不足。”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郁久霏一個孤兒還能天天傻樂,是因為她本身足夠強大,光那一身怪力就可以毆打一百六十體重以下、身高一米八以上的成年男性。

當然,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她進入了一個教育方式奇特的精神病院,醫生跟病友們給郁久霏塞了一堆異於常人的知識點,讓她得以對抗這個並不美好的世界。

郁久霏幹笑兩聲,笑得臉皮相當難看:“李阿姨你這個情況……確實不好辦啊,你退一步暫時妥協的決定是正確的,至少在自己沒有基礎保障的時候,蟄伏起來韜光養晦是應該的。”

“嗯,我知道,只是從結果來看,我的決定還不怎麽好,還不如在婚禮上發瘋,讓他們真的把我送進精神病院裏。”李阿姨面無表情地說,臉上多少有些後悔。

跟操蛋的現實一比,精神病院都像是世外桃源。

郁久霏想跟李阿姨說裏面其實可好了,人才又多,醫生說話又好聽,進去體驗過的都說好、下次還想來。

繼而想到,李阿姨現在都變成鬼魂了,說這個不太合適,郁久霏就把話咽了回去,乖巧地順著往下問後來又發生了什麽。

聽過父母的真心話,李阿姨幾乎是認命地跟呂醫生結婚,在那個時候的她看來,去到一個陌生的男人家裏被控制,也比被曾經有過親情的父母控制要好,至少自己不會那麽傷心。

呂醫生很忙,沒有任何意見,只是希望李阿姨能接受跟自己的父母住一起,因為他沒有別的房子當婚房,而父母至少有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可以給一家人住。

已經被逼到無路可走的李阿姨根本不管有沒有房子住,就是呂醫生住大街她都願意去。

婚禮如期舉行,父母在臺下笑得合不攏嘴,在李阿姨眼裏,那不是兩張笑臉,是兩張惡鬼猙獰的面容,仿佛要一步步吃掉她。

呂醫生的父母對這門親事多有不滿,婚禮上都沒什麽笑臉,看到李阿姨父母去敬酒,都沒表情,酒也沒喝,不過李阿姨父母完全不介意,笑得仿佛終於把家裏的垃圾給丟出去了,還賺了筆錢。

婚禮上甚至沒有李阿姨的朋友來參加,男方那邊有親戚、朋友,女方這邊親屬倒是在,朋友卻一個都沒來——李阿姨父母怕李阿姨的朋友來鬧事把人帶走,自從李阿姨開始相親,他們就把李阿姨的手機偷了,讓她無法聯系到任何朋友。

伴娘人選是幾個年紀小的親屬,她們跟李阿姨不熟悉,來當伴娘就是為了穿漂亮裙子跟吃席,有些不樂意來的還抱怨為什麽要請她們過去,又不熟悉。

連父母都不在意自己的女兒是不是想要結這個婚,其他人更不會在意。

李阿姨被迫去敬酒的時候,聽見那些賓客在嘲笑她,說她一把年紀了被父母燒了身份證逼著結婚,不管是父母還是女兒,都可憐又惹人發笑。

父母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他們以為孩子不結婚生孩子丟人,其實他們做出這種恐怖的事,才是別人嘴裏茶餘飯後的談資,還附帶嘲笑那種。

婚禮過後,李阿姨再一次問父母把證件跟手機還給自己,這次她帶上了呂醫生,就算她是個女的,不聽她的話,她丈夫的話難道也不聽嗎?

然後父母就像李阿姨已經成為了呂醫生的寵物一樣,隨意跟呂醫生討論李阿姨的一切,完全不顧及,她本人就在這裏,她是個人,不是寵物。

呂醫生答應來要身份證,是覺得兩人婚禮已經辦了,需要去民政局登記,結果父母說身份證還沒出來,讓他們等一等,他們可以先試著懷孕,要是快的話,他們剛懷上,身份證就好了,去結婚順便有喜,就是雙喜臨門。

這種未婚先孕的情節無論誰聽了都覺得不太合適,呂醫生其實覺得結婚再生孩子比較好,名正言順的,可是李阿姨的父母堅持,他實在說不定,只能往後拖。

離開的時候,李阿姨的父母暗示了呂醫生,說什麽時候懷孕,這個身份證啊,就什麽時候會辦好,如果他們真想結婚,就盡快生。

那時候李阿姨已經焦慮得整晚整晚睡不著,掉頭發、心悸、神經衰弱,這樣的狀態讓她很快消瘦,身體跟心理都成這樣了,根本不可能懷上。

呂醫生註意到了李阿姨的情況,他父母懷疑李阿姨是有病,不然怎麽一結婚就成這樣了?她父母還一個勁求結婚,這麽恨嫁,看起來就是身體不好生不出孩子找人接盤啊!

一直這下去肯定不行,李阿姨擺明了被父母逼著要生孩子,呂醫生父母也是指望有個兒子,於是呂醫生帶著李阿姨去找了自己的心理醫生朋友,不算看病,就是勸一下,讓她心理壓力別這麽重,既然都做到這個程度了,咬牙堅持一下生個孩子下來,不就一了百了嗎?

李阿姨卻說,自己是在擔心另外一件事。

心理醫生溫和地問具體是什麽事情,李阿姨回答說,她父母一次次食言,她擔心這次所謂的生了孩子就把身份證還給她也是假話。

當初說結婚就還,結果身份證都燒掉了,後來真的已經辦了婚禮,說辦完婚禮就把身份證給她,讓她去民政局登記,結果現在又要求她先把孩子生下來,而且是什麽時候生就什麽時候可以登記結婚。

每一次都在得寸進尺,那等她真的懷孕,是不是要說懷孕了不好出門,等孩子生下來再把身份證還給她去登記?

孩子生下來成了私生子,父母捏著身份證去讓李阿姨跟呂醫生結婚,登記完就重新把身份證搶回去,說等她生完一兒一女為好才還給她?

底線這東西,從一開始就不能退,一步退步步退,李阿姨不明白這個道理,已經吃盡苦頭,現在後悔都來不及。

心理醫生聽得都傻了,最後建議,你們可以先懷上,看看是不是真的會還給你,如果他們不還,就威脅他們要打掉,讓呂醫生的父母去跟對方吵 ,他們覺得自己出的是女兒,肯定願意低頭。

李阿姨被心理醫生打開了思路,她一直不適應那種男女方不平等的規則,她父母卻堅持遵守,他們肯定因為覺得自己的女兒嫁人對婆家來說很抱歉。

那是一種“我們家的賠錢貨辛苦你們接手了”的抱歉思想,骨子裏就覺得有個女兒就是低人一等,送到別人家都是一種過錯,伏低做小都是應該的。

有了心理醫生想的辦法,李阿姨心情一好,還真懷上了,卡在身份證剛辦好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點上。

很多人說,女人一輩子就是一個月的女皇、九個月的公主和一輩子的奴隸,指的是懷孕九個月的時候,兩個家庭都會寵愛一些,在生了兒子後,坐月子那一個月就是家裏的女皇,每個人都會盡量滿足女人的要求。

即使在懷孕做月子期間,依舊可以說是奴隸,孩子跟丈夫的奴隸,所以最後又說女人一輩子都是奴隸。

李阿姨仗著自己懷孕了,拿到醫院檢測結果後,她直接拿回去給呂醫生看,說她要拿到身份證跟呂醫生結婚,呂醫生的父母肯定也不希望孩子生下來是私生子吧?

有了呂醫生父母的戰鬥力,李阿姨的父母果然如心理醫生所說,很快妥協,生怕李阿姨真的把孩子打了。

呂醫生的父母怕孫子跑了,李阿姨的父母怕孩子真沒了丟人,還要被人退婚退彩禮。

孩子在這樣的家庭裏確實是最好的倚仗,不怪很多女人重男輕女到瘋狂,因為她們被逼迫坑害的一輩子裏唯一可以解脫的籌碼,就是兒子啊,這樣的生活環境怎麽能讓她們不瘋?

李阿姨終於拿回來了自己的身份證,她的手機被砸了,她父母說,手機密碼他們之前偷看到了,拿到手機後他們去把李阿姨所有的賬號都註銷了,連電話號碼都註銷了,手機的電話卡燒掉,手機是砸了送去垃圾場,連回收廠都不送,生怕被找回來。

所以李阿姨在時隔一年,各種妥協後拿回來的,只有一張薄薄的、補辦的身份證。

有了身份證,李阿姨去跟呂醫生登記結婚、遷出戶口,暫時落戶在呂醫生家,之後她就安心在呂醫生家養胎,也就是芬芳小區。

芬芳小區屬於老小區了,有諸多不便,加上物業跟保安不管事,李阿姨的父母經常過來盯著她,不允許她打胎。

不知道是壓力大還是怎麽回事,李阿姨發現自己體重飆升,她作為一個常年上臺的樂手,體重往往控制得不錯,在懷孕前她都偏輕的,結果在懷孕後沒能吃多少東西的情況下,居然像吹氣球一樣胖起來。

因為太胖了,還不到五個月,李阿姨就不能再獨立行走,揣著一個大肚子,加上自己的體重,李阿姨根本看不清自己腳下的東西,一走動要是摔倒會很危險。

就算已經胖成這樣了,呂醫生的父母跟李阿姨自己的父母都拼命讓她繼續吃補品、營養品,說孕婦就是缺營養的,不吃的話孩子怎麽長得白白胖胖?

李阿姨知道這麽做不行,過胖會難產,到時候孩子生不出來,會憋死在肚子裏面,她自己也會死的。

每次吃飯李阿姨都把這些說給四個父母聽,結果沒有一個人聽她的話,甚至說“別人都能生你為什麽不能生?誰誰誰家還生了個十五斤的大胖小子呢”之類的話搪塞回去。

在體重超過自己的身高後,李阿姨堅決不吃了,盡量控制自己的食欲,可就算是這樣,她的體重還是在逐漸升高,後來她覺得有點問題,想醫院看看,卻發現因為太胖,她已經無法自己一個人去醫院了。

四個父母說現在去醫院又浪費錢又不安全,幹嘛去醫院?硬是攔著她不讓她去,胖到那個程度,李阿姨無法獨立行走,必須有人扶著,她感覺自己像是被養著的豬,長了一身膘,就等著年後吃掉呢。

到臨產期時,李阿姨已經不知道自己具體多少斤了,她只知道自己那時候連手都擡不起來,後面要生了,竟然出不去臥室的門,那四個父母還在討論,要不就在家裏生吧?反正以前那麽多女人都在家生的。

好在呂醫生算著時間從醫院回來了,他順便帶來了醫院的救護車,一群人把門框拆了才讓李阿姨出來,那簡直是李阿姨一輩子中最丟人的時刻,胖得走不動,肚子凸起像個怪物。

在進入醫院後,醫生看她這麽胖,立馬讓護士先稱重,接著質問家屬,說為什麽讓產婦變得這麽胖?

四個父母居然把鍋都推李阿姨身上,說是她自己懷孕了饞,每天都吃很多東西,生生把自己吃胖的,還說自己想要個大胖兒子。

醫生便以為都是李阿姨自己的主意,氣得去教訓李阿姨,而四個父母在病房外面偷笑,像打了一場勝仗。

李阿姨沒聽見他們之間的談話,但是醫生來質問,她就趕忙解釋說自己一開始胖起來後就控制了飲食,每天吃得都很少,但還是胖了,建議醫生在她生產之前,先給她檢查一下身體裏是否有特殊激素。

後來少吃也胖,李阿姨慢慢懷疑自己是不是體內的激素不對,她之前看過一些生孩子的節目,部分孕婦在懷孕時會因為各種各樣的病癥導致肥胖,最高甚至有兩百五十斤,那肚子大得像炸|彈。

要不是四個父母攔著,李阿姨早就來做檢查了,產檢是對大人負責,也是對小孩兒負責,可偏偏總有些父母愚昧得寧死不承認自己有錯。

醫生聽了李阿姨的話,也反應過來是那些愚昧的父母做錯事又不肯承認,所以什麽都推兒媳身上,好像這樣他們就可以證明自己沒錯。

這些事情跟那些愚昧的老年人是說不通的,看李阿姨的樣子就能知道她在家裏什麽地位,於是醫生直接寫單子說做檢查,因為李阿姨太胖了,不做檢查容易成死胎。

四個父母此時終於害怕,卻不覺得自己是自己曾經不信李阿姨的錯,而是開始咒罵李阿姨,說都是她的錯,都怪她自己吃這麽胖的,要是害了孩子可怎麽辦?

那副醜惡的嘴臉,醫生看都不想看,直接讓護士去給李阿姨做檢查。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李阿姨身體確實激素異常,是體內激素水平過高導致的肥胖,醫生懷疑李阿姨吃了什麽藥,但是問了一圈,都說沒吃過,只是在家正常吃飯,一開始四個父母還死命餵,後來李阿姨自己不吃,就減少了食量了。

醫生還是覺得李阿姨吃了什麽激素,追問了好幾次,但李阿姨十分茫然地說她每天躺在床上,飯都是父母做的,四個老人又堅持說自己不懂那些,就是正常做些家常菜,頂多燉些補品湯給李阿姨喝。

沒有人知道李阿姨體內過量的激素哪裏來,醫生只能說,李阿姨的體質可能就是不適合懷孕的,她的身體因為胎兒激素水平飆升,肥胖就是表現之一,還可能連累孩子。

經過各種詳細的檢查,醫生建議剖腹產,胎兒的尺寸不是李阿姨這個身體可以順產出來的,因為李阿姨已經胖得沒有力氣了,再拖下去,孩子估計會被憋死在胎盤裏。

四個老人還在猶豫,他們覺得孩子順產的好,剖腹產還需要恢覆時間,不能立馬再次懷孕,這等於是廢了啊。

醫生無所謂,告訴他們,如果不剖腹產,孩子憋死了也不關醫院的事,反正每天因為強求順產被憋死在醫院的孩子又不是一個兩個。

在孩子會死的威脅下,加上呂醫生自己就是醫生,就簽字同意剖腹產,保住了李阿姨跟孩子的命。

生下孩子後四個老人顧不上過來折磨李阿姨,她短暫地接受了醫生護士的照顧,她是剖腹產,術後休息很重要,現在不管其他問題,讓刀口恢覆好最重要。

結果還沒躺下多久,四個老人強硬要求護士把孩子抱出來讓李阿姨母乳餵養,說擔心餓到了他們的寶貝孫子。

護士被纏得沒辦法,問過醫生後就同意了,婦產科對這種無理取鬧的公婆最沒辦法了,既然他們願意,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誰讓女人自己找了這樣的婆家呢?

自己選的,自己忍著唄。

結果,李阿姨沒有奶,簡直像是對四個老人的嘲諷。

醫生檢查過後發現李阿姨體內的激素太多了,影響了她分泌乳汁,以她的這個身體情況,能把孩子生下來已經是奇跡,其他零件根本不能說是健全。

沒有乳汁,就得想其他辦法,總不能餓死孩子啊。

四個老人輪流辱罵李阿姨,說她不爭氣,連奶水都沒有,還試圖每天燉豬蹄黃豆木瓜什麽的,讓李阿姨下奶。

李阿姨體內的激素水平一直降不下去,奶水一直到兒子滿月了都沒有。

這時候李阿姨已經被接回了家裏,說是坐月子,其實是讓她自己照顧孩子,算是為難她,也是四個父母第二個惡毒的計劃——越照顧孩子的親人脾氣越不好,越容易引起孩子的厭惡。

曾經梁戚跟郁久霏說過這部分,李阿姨想著,既然自己還胖,孩子也需要照顧,就打算科學餵養,把孩子的體重也減下來,結果就跟那四個惡心死人的老人一樣,開始從中作梗,在兒子還小的時候就處處攛掇兒子打罵李阿姨。

一次兩次李阿姨還沒反應過來,等到孩子一兩歲,能聽懂簡單指令的時候,李阿姨終於發現哪裏不對了。

為了控制健康體重,營養餐肯定沒那麽好吃,孩子分辨不出好壞,自然是誰順自己心誰就是好人,兒子從記事起,跟李阿姨就不是一條心,他會把李阿姨準備的營養餐丟李阿姨身上,晚上還說要跟爺爺奶奶睡。

李阿姨屬於那種被懷孕激素影響很大女性,生過孩子後李阿姨自然覺得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兒子,她可以為了兒子好做很多事情。

比如說兒子從出生開始就減不下來的體重,醫生說過,小孩子如果一直超重,對他的器官就是長時間的壓迫,不僅會損傷身體,還會影響智商,必須要在年紀還小的時候就減下來。

偏偏家裏四個老人都覺得孩子胖著好,胖著才健康,每次李阿姨讓兒子吃營養餐減肥,總要先跟那四個老人吵一架。

堅持了幾年,李阿姨發現不僅沒什麽效果,兒子還愈發不聽話,被四個老人教得猥瑣又惡毒,像是那四個老人的集合版,明明從小就在她手底下養著的,最後卻是跟著四個老人學壞了。

剛生下兒子的時候,李阿姨還想著,等她身體好了,至少把體重減回來,就可以繼續去完成自己的夢想,或者,體重沒辦法了,她把兒子再養大一點,也可以離開去試試自己還有沒有機會。

這件事李阿姨誰都沒告訴,她已經不相信所有的家人了,她只信自己。

出事那天,李阿姨在正常做營養餐,為了讓兒子肯吃,其實就是清炒菜心跟雞胸肉沙拉,以李阿姨自己的口味來看,這兩樣東西並不難吃,甚至可以說比四個老人做的那些所謂家常菜好吃多了。

可兒子就是不願意吃,他更想吃開封菜跟金拱門那種高熱量的食物,說白了就是油炸品,只要是油炸的、燒烤的、高糖分的,他都愛吃。

李阿姨記得自己根本不愛吃這些,從小就不愛吃,她更喜歡吃蔬菜,沒想到兒子完全沒遺傳到自己,反而愛吃那些油膩膩的東西,將來體重正常了吃倒也沒事,可他現在的體重很危險,無論愛不愛孩子,李阿姨至少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是個弱智。

兒子鬧著不吃,辱罵李阿姨,說得相當難聽,什麽死胖子死賤人都出來了。

任何一個母親都聽不得這種話,李阿姨立馬去質問兒子從哪裏聽來的?怎麽可以這麽說自己的母親?

就因為這一句質問,公婆居然跑過來說,小孩子童言無忌,有話直說而已,幹嘛怪孩子?

聽著這話,李阿姨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這些東西就是公婆教給兒子的,其中說不定還有她那對蠢貨父母的手筆,兩個家庭,只有她是外人。

李阿姨不願意自己兒子被教成這樣,就跟公婆吵了起來,她甚至在考慮要不要帶著兒子走,這樣的孩子長大了完全就是禍害啊!

一個從小因為激素肥胖可能影響了智商的孩子,李阿姨簡直可以想象能被自己的公婆教成什麽樣,她甚至有一瞬間惡毒地想,兒子將來害死自己就算了,要是去害了別人家姑娘呢?

是不是也會有一個女孩兒像她一樣,被關進這個籠子裏,像個配種的母豬一樣給自己兒子繼續生兒子?然後繼續生下來一個弱智的兒子?

李阿姨在暈過去前想了很多,唯獨沒想到過,自己兒子真的恨她恨到,想殺了她。

“我明確記得,我那天已經做完了飯、晾了衣服,家裏連電器都沒開,怎麽可能因為電器而短路呢?”李阿姨冷笑著反問,人死後看清許多事,她那些人不再抱有希望,自然不會再受影響。

艱難聽完李阿姨讓人害怕的後半輩子,郁久霏已經不知道應該怎麽評價了,不過其中還有諸多值得令人懷疑的地方,她暫時把憤怒拋下:“李阿姨,你確定你那天什麽都沒開的話,你公公婆婆會不會打開了什麽耗電量很大的電器啊?”

李阿姨搖搖頭:“他們不會用電器,說是學不明白,他們最多就會打開煤氣炒個菜,因為不會用電器,他們米飯跟湯都是用煤氣竈燉的,我們家的煤氣用得比電多很多。”

這還是李阿姨自己能動手照顧家裏後逐漸使用電器,不然家裏除了照明就沒什麽用電的地方了。

郁久霏若有所思:“還是奇怪,一個好好的家,怎麽可能突然就沒電了呢?陸姐,你們那天到的時候,有看到護士把家裏所有的插排都試用過了嗎?”

知道這個問題很重要,陸姐沒有立馬回答,而是找了幾個那天在場的鬼魂,經過大家的對比討論,發現那天李阿姨人倒在客廳裏,在醫生做急救之後,李阿姨整個人抽搐顫抖起來,立馬要用除顫儀。

除顫儀的線沒那麽長,護士在客廳試了一圈後發現不行,就以為家裏沒有電,就去隔壁問有沒有線長的插排,他們要用電,鄰居很痛快地答應了,一共接了三個插排才讓李阿姨用上除顫儀。

而這時候李阿姨的心跳已經急促亂到死亡線上了,醫生根本不敢放松,肋骨都壓斷了兩根,依舊沒能把人救回來。

郁久霏聽完後皺起眉頭:“李阿姨,你們家客廳,是不是單獨做了電路隔斷啊?怕孩子誤觸什麽的。”

李阿姨想了想,猛地睜大眼睛:“不是電路隔斷,是拼接,芬芳小區最開始的房屋設計每個客廳跟房間都只留了一個插口,買房子的時候是我公婆裝修的,他們不懂多留,所以造成整個客廳的電器都必須用那一個插口,我後來覺得不方便,才買了長插排。”

拼接上插排後,總算有了多餘的插口,可是很快,插排連接的電器太多,居然把房子原本的插口給燒壞了,為此,家裏還斷過一次電。

之後請了物業來修,物業說修不了,呂醫生父母做裝修的時候,學人家做美觀,把電路封死在墻壁下了,一旦短路,就得把墻給砸了,那不僅是很大一筆錢,還會暫時讓房子住不了。

呂醫生的公婆不同意,就說請當初裝修的師傅來修,物業的都是廢物,不如他們找的師傅。

李阿姨想著再信他們一次,如果不行她就找人把墻砸了重修。

來的老師傅看著就像騙子,吹得天花亂墜,最後的做法居然是順著電路在墻壁上開一條口子,找到燒斷的地方換新電線再封起來。

這方法聽不出來靠不靠譜,李阿姨想著還是換個經驗更足的師傅來,呂醫生公婆沒同意,說這是他們的房子,他們想怎麽修就怎麽修,一個嫁進來的有什麽資格說?

最後那面墻還是被砸了一條長長的口子出來,找到燒斷的電線後,師傅直接拼接了一串新的電線上去就把口子用水泥重新封上了,到了做插口的位置,師傅並不是重新做了個插口,而是把電線接在李阿姨買的插排上。

李阿姨對這操作看得目瞪口呆,質疑所謂老師傅的專業性。

對方振振有詞:“就是用插口才燒壞啊,直接接電線就不會壞了,你是電工還是我是啊?女人什麽都不懂就會亂指揮!”

呂醫生的父母也跟著在旁邊幫腔,李阿姨不好再說什麽,就忍著那留了一截電線的插口位置。

“這個線頭拼接的地方重修後有個毛病,就是一旦不怎麽貼緊,就沒有電,得用手,重新把膠帶粘的地方捏一下,那天我摔倒後應該是踢到了插排,線頭一松,就沒電了。”李阿姨說著,臉上的怨氣忽然重了許多。

插排的情況家裏大人都知道,包括公婆兩人,他們明明知道為什麽沒有電,但裝瘋賣傻地說沒有,或許從他們發現李阿姨摔暈過去開始,就不想讓她再活過來了。

其實認真說起來,呂醫生一家、兒子、父母,都跟李阿姨沒有任何仇,他們想害死李阿姨,單純因為她是個女人而已,生完孩子,她就沒有任何效用價值了,對他們來說,生下孩子後帶到兩歲就死的女人,才是好女人。

這個死因,郁久霏已經不知道能說什麽了,好像李阿姨自從被父母逼著結婚,半輩子都過得相當慘,逼著結婚之前,她明明是個幸福快樂的獨生女,追逐著夢想,唯一的憂愁就是比不過那些天賦很高的樂手。

到了年紀,所有人都變了,不結婚不生孩子成了原罪,生了孩子沒聽話變成奴隸,更是罪加一等,被判死刑。

不管是李阿姨還是劉阿姨,都是悲劇又令人無可奈何的人生,她們不想好好生活嗎?她們想啊,就是因為對父母孩子多了點信任跟心軟,死得這麽難看。

眾人紛紛說不出話來,最後是沈西聆打破沈默,他問:“李阿姨,你懷孕後吃的東西,都是你父母跟你公婆做的?”

李阿姨不知道沈西聆為什麽會問這個,她點點頭:“是,我決定生孩子後一直很註意自己的經期,一發現推遲半個月就立馬做了檢測,差不多懷孕三周的時候,大家就都知道了,我拿到檢測結果第一天就去讓公婆幫忙要身份證,當天下午趕在下班前結婚登記,晚上我爸媽就來說照顧我了。”

“嗯,也就是說,你從知道自己懷孕第一天開始算,你就在吃你父母跟公婆做的飯?”沈西聆再次向李阿姨確認。

“對啊,怎麽了?有什麽問題?”李阿姨還是不太明白。

沈西聆雙手靠到桌面上,意味不明地繼續問:“那在你備孕的時候,你吃過公婆做的飯嗎?跟你父母做的飯,有什麽區別?”

這些問題過於詳細,李阿姨又死了那麽久,她回憶許久才稍微找出一些區別來:“有區別的,我爸媽是本地人,他們做飯更愛一鍋亂燉,而且會用電器,燉得相對來說軟爛好吃一點,我公婆因為都是用煤氣做飯,卻又不習慣,所以偶爾會有夾生的情況。”

得到回答,沈西聆眼睛轉動幾下:“那你懷孕之後,還能吃出兩對父母做飯的區別嗎?”

李阿姨扶著自己腦袋苦澀地笑起來:“一開始能,後來不能了,我前三個月吐得很厲害,對味道非常敏感,只有我父母做的飯我能吃下倆,過了三個月,我不怎麽吐了,開始什麽都想吃,就分辨不出來了。”

“這樣啊,能分辨就好了,你有沒有懷疑過,你父母其實在你的飯裏,放了東西呢?”沈西聆溫和地問,像是在問天氣好不好這麽簡單的問題。

話音落下,所有鬼都楞住了,他們聽李阿姨說了自己胖的過程,都以為是懷孕胖的,因為懷孕本身就是會胖,有些人體質不行,胖得厲害也是有的。

而郁久霏沒說話,她其實也有這個想法,不過她剛才還在糾結要不要直接問,沒想到沈西聆這心直口快的,頂著張溫柔和藹的臉就說出可以氣死人的話。

李阿姨看看沈西聆,又看看努力保持微笑的郁久霏:“啊……這個……能給我一個理由嗎?”

沈西聆笑了下,說:“你剛才提到,你平時是蔬菜愛好者,覺得蔬菜更好吃,其實一個人愛吃什麽東西,是基因決定的,不會因為你懷孕了就改變胃口,除非是激素影響,很孕婦因為孕激素的刺激,口味多變,曾經愛吃的不愛吃了,曾經不愛吃的又愛吃了,這其實是因為孩子的口味以及激素在影響你。”

“這不是很正常嗎?”李阿姨沒覺得哪裏能看出來是父母給她下藥了。

“不正常,因為胎兒長大到影響你,是需要積累的,但你說,你在懷孕前三個月,吃什麽吐什麽的階段,就已經開始下意識選擇父母帶過來的食物了,如果我沒猜錯,他們帶來的,是非常重口的各種燉肉吧?”沈西聆嘴上用的問句,其實篤定了李阿姨當時的食物。

李阿姨眼睛驀地睜大:“對,都是一鍋亂燉,但我們本來就每家都愛吃這種亂燉的,每家做飯都會留一道類似的燉肉,這個食譜,很正常啊。”

旁邊的郁久霏對著李阿姨擺擺手:“不正常的哦李阿姨,你本身是個素食愛好者,而且你會在前三個月嘔吐,證明你的身體在排斥這個胎兒,孕婦懷孕期間,產生的任何不適,只有兩個原因,要麽精子質量不行,要麽你身體拒絕這個孩子,在身體拒絕的情況下,你不可能對一份自己本身就厭惡的肉類吃得津津有味的。”

從李阿姨兒子生下來相當健康的體質來看,呂醫生的精子質量至少是正常水平,既然精子質量問題不存在,那就只能是李阿姨自己的身體在抗拒這個胎兒,不願意接受這個寄生體。

前三個月是母體對寄生體最大的抗拒期,所以這段時間往往吃什麽吐什麽,這是一種身體警告,告訴母親這個孩子不能要,激素積累沒那麽多的時候,母親除了自己曾經愛吃的食物,基本很難接受燉肉這麽重口的食物,那油腥味估計一聞就吐了。

李阿姨也是做過各種健康攻略的人,她一直想健康養育,知道郁久霏跟沈西聆說的都是對的。

“難怪……難怪我公婆做的肉我一樣都吃不下,我父母的,做成什麽樣我都覺得好吃,他們……在裏面放什麽東西了?”李阿姨覺得自己變成鬼了,居然還能覺得背後發涼。

問完,李阿姨想到自己肥胖後連門都出不了的情況,自己走不動,生產都需要把臥室門框拆掉,不然她就要被困在臥室裏生了。

對於特殊藥物郁久霏不是很熟悉,她看向沈西聆。

沈西聆笑了下:“一開始你吃不下的時候,偷偷給你放點成癮類的配料,你一天不吃就不舒服了,當然,為了孩子肯定不能過量,所以在誘惑你能吃下去的同時,給你餵大量的激素,激素可以讓你迅速肥胖,還會讓你覺得餓。

“加上懷孕精神不好,你會越吃越多,這時候把成癮類配料停了,你身體不會產生太大的影響,加上激素控制,你吹氣球一樣胖起來,自己就會吃很多了,直到臨盆前,你被懷孕吃掉的腦子逐漸清醒一點。”

關於成癮類配料,但凡上過幾年書都知道是什麽東西,一群鬼本就蒼白的臉嚇得比外頭的雪還白。

陸姐猛地轉頭看向李阿姨:“那李阿姨你兒子的弱智……”

那可能不是肥胖導致的,而是一開始母體被餵了特殊配料和激素,讓胎兒在肚子裏沒發育好,從懷孕開始,四個老人都沒讓李阿姨去產檢,說浪費錢,他們可以照顧得很好。

現在想來,他們不讓李阿姨去產檢,可能是怕她體內的東西被發現,只要等到李阿姨生產,她身體裏哪裏還有特殊的藥物?就算再檢查也檢查不出來。

李阿姨氣得擡手砸了下餐桌,她控制著力道沒敲裂:“到底為什麽啊!我不是他們的女兒嗎?”

郁久霏被嚇了一跳,趕緊扶住桌子,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一開始的猜測:“會不會是……跟你去跟心理醫生說的一樣,他們怕你生完你就跑了,還怕你後面一生氣就把孩子打掉,比起其他辦法,讓你吃胖是最好的,後面你一直根據醫生的方案調整也沒有瘦,應該是他們還繼續讓你吃激素。”

“那孫子呢?他們讓他們的孫子變成弱智了啊!不想要我,孫子也不要了?人怎麽可以惡毒到這個程度?”李阿姨完全不能理解,她臉上的皮逐漸裂開,露出了額頭上的傷口。

看樣子,李阿姨死後應該是自己慘死的模樣,不過被劉阿姨幫忙畫了張原本樣貌的皮膚。

郁久霏擔憂地用手揮揮給李阿姨扇風:“李阿姨,話說出來可能比較難聽,但我覺得不能隱瞞或者說假話,其實道理也簡單,只要你在一天,孩子總會有的,第一個兒子是弱智更好,你跑不了了,他們唯一沒考慮到的,就是你剖腹產,讓你沒辦法馬上二次懷孕。”

聽郁久霏說完,李阿姨直接氣到魂魄都恍惚了,一下子變得透明了一些,看著像是要把自己氣死第二次。

旁邊的劉阿姨趕忙伸手穩住李阿姨:“小李小李,冷靜!想想我們為什麽留下!我們還沒看著他們死呢!王胡麻也沒自首,我們得給趙姑報仇的啊!那些個賣器官的,更是不得好死!就算要走,我們也得看著他們先下地獄!”

“對對對對對,李阿姨啊,現在說不生氣肯定不現實,但是我們可以努力,努力讓應該去蹲局子的人,都把他們送進去!我們節目組來到芬芳小區,就是為了這個啊!”郁久霏站起來跟著苦口婆心地勸,一張臉都愁得皺起來了。

本來這個事算是互利互惠,郁久霏為任務做前景調查,也可以幫李阿姨找到死亡的真相,結果差點把李阿姨給氣死了,好心辦壞事,郁久霏都快急哭了。

李阿姨好歹在劉阿姨的勸說下慢慢變回來,她扶著自己的頭:“我不會放過他們的……敢做這種事,他們都該死!”

任何人,只要沾了成癮性的東西,都值得享受被一梭子打成刺猬的快樂,讓他們刺激個夠。

郁久霏總算松了口氣,緩緩坐回來:“李阿姨您能想通就最好了,這種事,我們要做的是找到證據,交給警方處理,之前你們找證據都沒辦法交給警方,但現在有我們了,我們跟你們一起找,肯定能找到的!”

以李阿姨的身體狀況來看,當年應該沒吃太多,說不定她父母家裏還有剩,確實可以找一找。

“謝謝你,郁小姐,沒有你,我連到底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李阿姨氣得又砸了一下餐桌。

這回郁久霏有經驗了,她趕緊撐住,避免了桌子飛起來:“小事一樁,我們正常人都是善良又嫉惡如仇的,知道了就不能不管,而且我們這帶著節目組呢,如果你們希望,我可以去找攝像頭來跟拍,直接曝光他們。”

說到曝光,劉阿姨跟李阿姨卻都有些猶豫。

看她們的神情,郁久霏就知道了,她們並不希望鬧得人盡皆知,因為這樣她們就不方便自己報仇了,就普通人犯的罪,能判幾年?以後出來了又是一條好漢,根本不痛不癢。

可她們現在是鬼,只要找到辦法,她們可以讓那些人痛苦一輩子!

郁久霏並不直接拆穿她們的私心,反而給她們遞了個臺階:“不過曝光也很麻煩啦,還有未成年呢,不如先商量一下怎麽查找證據?或者討論一下……如果有機會重來一次,兩位阿姨你們希望做出什麽改變?”

劉阿姨不解:“重來一次?我們為什麽要想這個?都變成鬼了,哪裏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啊?”

“想一下又不犯法,而且,要改變的又不是兩位阿姨,是你們那些狗路過都要吐兩口口水的家裏人啊,鬼確實已經沒辦法再變了,但人可以,死了老婆孩子還能跟別人親嘴呢,善變得很。”郁久霏煞有介事地解釋,說得真真的。

【此章完】

樓十一:所以說,你也是善變的人咯?:)

郁久霏:霏霏是精神病,善變就變成正常人啦,像你們一樣O(∩_∩)O

樓十一、橘外人一號:滾!誰跟你一樣!:)

謝謝觀看,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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